吴吞:在迷茫和世情里,用“纸上谈兵”理解世界
钱恋水 于 2017.06.05 11:51:01 | 源自:澎湃新闻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00.00/0

“感谢改革开放,创造了深圳这座开放的城市……”话音未落,台下笑声一片。然而吴吞是认真的。有人喊了一句:“来了就是深圳人!”吴吞回他:“这句话说得好。”

2017年5月18日,第四届深圳明天音乐节第一晚,“舌头”乐队主唱、民谣歌手吴吞的演出超过了预期的时间。演出的名字是《没有失去人性前的报告》,来自他的第二本诗集。

吴吞不喜欢蚊子和空调,喜欢旧天堂书店。采访就在旧天堂的门口,往来很多熟人朋友。

他的音乐里有尖锐的个性,复杂难懂、对抗性强烈,人却在世情里。

不用网络,手机只用打车软件等少数有用的,“算是投机主义吧”;回成都和父亲住已有一年,在“抹布和砧板”的琐事磨合后重新认识对方,认为“孩子理应照顾父母到离开这个世界”;他在意新疆的老屋早被父母卖了,他和哥哥没有了归宿,因此觉得失落;而此刻生活里快活不易得,“和老友见面,呼吸到新鲜空气,喝到一杯甜水,都是快活的”。

在中年,吴吞说自己有点迷茫,“经常忘记时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好像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状态,心里发慌。”

提醒他“真的没有前人吗”,他哈哈一笑:“有啊。柳遇午(“舌头”乐队创始人之一、诗人)、邱大立、张晓舟、孙孟晋……”

1、

当晚的演出吴吞给自己“打2分”。经纪人老胡给打8分,还摸出一张曲目表,每首歌按三个项目分别打分,精确到0.5。

在吴吞看来,经纪人是个特别复杂的活,需要上知历史人文,下通经济人心。“要是一个艺人觉得自己演得特别好,那经纪人一定得打一个很低的分压一压。”

老胡后来说,其实不是这样。一般吴吞自己觉得好的,他也觉得好。

一个人一把琴的吴吞,“身后没有几条新疆大汉压阵”有点慌。他唯一的搭档是一位VJ,大屏幕上的影像随音乐节奏变换,歌词不定时出现。

演出当天他身体略有不适,唱第一首歌《喜欢走路的人》时候腿在打颤。唱毕,他说自己少唱了段歌词。其实并没有少唱,只是一句话唱重了。台上的吴吞冷飕飕的幽默感需要时间适应,说着“再唱一遍”,吉他声起已是下一首歌。

其实不需要去适应他的幽默。“我的朋友是一个喜欢做梦的人/在梦里他忘记了爱人的模样/和故乡的名字/忘记了背叛和懦弱”。听到这样的词,所有人就都懂了。

吴吞能够弹非常好听的吉他,传统意义上所有人都能欣赏的好听。极简耐听的riff,短擦内敛的快速弹拨,唱和弹错位形成的复调需要大量的练习和天赋,非科班出身的吴吞可以做到。

但他为什么不愿意写出能与之匹配的美好旋律?大概美和悦耳并不是诗歌的终极目标。

实际上吴吞和朋友早就有过关于音乐旋律性的讨论。“当时我跟朋友说,往后听,有旋律。”他其实在有意识地减弱旋律性,“特别是在我的个人创作中,有时候我会觉得旋律过分了”。

在语言、韵律、旋律中,旋律常让位于语言本身的韵律和韵脚。“每个人说话都有独特的音韵”,诗歌亦有。写歌的时候词为先,旋律自出。到后来又可能会弱化,最终总是与音乐的整体融合在一起。

他希望人人都会弹吉他,这个愿望好比希望人人都是哲学家,这个世界由哲学王统治。他的建议是:“选一首最熟悉的歌,照着吉他谱弹。不要唱,用念的,对身心特别好。”

  • 摄影-游粤飞
  • 2、

    吴吞有一把没有受过伤害的嗓子。唱《两个喜欢唱歌的姑娘》《梅连别克和玛依拉》这些歌的时候,他像牧民怡然自得,这是在唱诗。

    然而在念诗和唱诗之间,吴吞更常选择念诗。他的诗意象繁多,像泥沙俱下的大河;你若想在里面寻找金子,只会被断木和死掉肿胀的牲口砸中。

    “我写诗不是职业选手,没有定时定量的压力。只要有点能触动我,或者我能触动这个点,我就记录下来。过段时间翻一翻,可能就成了。”

    他说自己是个“纸上谈兵”的人,认真的碰撞在生活里还没有遇见。

    硬说有也是有。和父亲住在成都,附近农村有老年农人在路边卖菜。“城管说了无数次他们也不听,的确会占道,或者伤害到菜场商贩的利益。但是看到城管骂老太太,他们就几毛几块的生意,我内心还是站在他们的一边。”

    “很无力,不能做什么。”对于日常所见的社会矛盾,吴吞说自己“也没搞明白”。他把不明白的都写到歌里,以“这一切大概是上帝设计的盲点,让这个社会可以运作下去”安慰自己。

    吴吞在舞台上不是怒目金刚,他也不是先知。他能看到纯粹物质的社会发展下去只会愈发单一的趋势,无法预测物极必反之后会发生什么。

    但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记录,并且视野随阅历增长而开阔。

    吴吞其实挺浪漫的,一种单纯和豁达的浪漫。比如聊到资本和特权,他说:“人人都有特权。你看乞丐,他的特权就是不为生活所忙。”

    3、

    和他这一辈的音乐人一样,吴吞的生活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这是一个回归到家庭生活,不再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照顾父亲,做很多家务”的阶段。

    二十岁出头离家去北京,在北京生活二十年。吴吞和舌头的兄弟们凭本能行事闯天下。“1997-2007的十年特别不想回新疆,觉得那里没有表达的土壤。后来想回去了,想去发现那里本土和人文的东西,家没了。”

    错位的过去无法弥补。于是2014年“舌头”重组以后,吴吞更珍惜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间。

    他们在成都有一个录音室,每年的年头和年末有两个月的时间稳定排练,回复到一支乐队的正常状态。

    吴吞自己的歌已经积攒了50余首。但是忙,忙“舌头”忙家务忙看书练琴写诗,也觉得没有到“呼之欲出”的时候,缺一点动力。

    “舌头”和唱诗的民谣歌手的吴吞当然是不一样的。前者更硬、更冲撞、更工业时代;后者退回故乡新疆,回到农业时代,回到人烟罕至的地方。不变的是讽喻,讽喻反智、讽喻不公、讽刺失语、讽喻物质至上和精神的萎缩。讽刺到后来甚至有点滑稽,就像歌里唱的:“朋克们都抱着公鸡集体梦游”(暂定名《最后的华尔兹》)

    然而现在也不是工业时代了。用经纪人老胡的话来说,现在的时代是“互联网摧毁了文艺”。“舌头”也好,吴吞也好,他们的对抗性和晦涩块状的诗意,他们1970年代带着铁锈的属性,乃至他们音乐里不易为未经训练的耳朵听出来的复合节奏,都与这个时代有了距离。

    但是能接纳不同声音的土壤总是还在,就像这个冷门、先锋又大胆的明天音乐节。

    它在资本的庇护下年复一年地举办,这大概也是吴吞们能够和这个世界部分和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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