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我们见证了《战狼2》的票房奇迹,这部动作影片最温情柔软的部分莫过于一曲《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这首黑人灵歌,可以说见证了美国的废奴历史。
黑人灵歌,殖民时期非洲裔美国黑人的音乐形式。
他们背井离乡,在奴隶主的皮鞭下卑微凄惨的活着。一代又一代,他们不再记得自己的故乡,忘却了自己的语言。没日没夜的劳作间隙,他们用音乐与舞蹈洗刷一身的疲惫。
来自非洲大陆的原始节奏与新大陆的旋律,在他们的拍手顿足中结合到一起。这大概是他们最为幸福的时刻,哪怕在教堂中,他们也是如此快乐放肆的歌唱。
这就是黑人灵歌。
这些人一小时前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现在怎么这么开心?这帮黑哥们儿,无论战争、贫穷还是瘟疫,只要给他们一堆火,他们立刻就能跳起舞。
准确的讲,「奇异恩典」并不是这首歌的标题。它指的是这首歌的歌词——一首基督教赞美诗。这首赞美诗的作者是英国人约翰·牛顿 (John Newton)。
1754年之前的牛顿,是一名运奴船船长。
他的工作,是将绑架来的黑奴,从西非塞拉利昂运到北美,而后买个好价钱。贩奴,可以说是他家传的买卖。他的父亲就在一艘运奴船上工作,常年漂泊在外。他与母亲居住在伦敦郊外的一个小村庄,虽不富有,却也安乐。
他在母亲的庇护下成长,接受教育,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离7岁生日还有两个月的时候,他母亲因肺结核离世。
父亲从远海赶回,草草处理了母亲的后世,而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又娶了一个年轻的意大利女人。
他们举家搬到埃塞克斯,在这里,年少的牛顿迎来了他的小弟弟。他的父亲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新妻子的眼神,做了一个决定:让牛顿跟着自己上船。
11岁那年,小牛顿开始了自己的航海生涯。他的母亲是位基督徒,他曾相信上帝的福音。然而运奴船上各种肮脏龌龊的行径彻底摧毁了他的信仰。
他变得满嘴脏话,靠港时花天酒地,漫长航程中,与粗鲁的船员们一起诅咒上帝。毕竟早年受过一些教育,他编的打油诗小黄曲朗朗上口,深受船员们的喜爱。
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就这么一天天浪着,一天天混着,至于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管他的,有美酒和姑娘,谁有时间想那些!
如果没有1748年3月21日那场恐怖的暴风雨,他可能会这样一直混到死。他经历过不少风暴,可没有哪次像这回一般昏天黑地,海天颠倒。
他将自己捆在船舷上,看到船员像枯叶一般被狂风卷到巨浪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看到折断的桅杆轰然倒下,将避之不及的人砸成肉饼。
风暴持续了11个小时,他活了下来。他将自己的新生归因于上帝,称这天为「伟大的转变」。他重新拾起自己的信仰,开始发奋努力。
他自学了希伯来语和希腊语,为之后的创作做好了铺垫。他成为水手长,晋升大副,之后当上了运奴船船长。
这肮脏的行当,在今天看来十恶不赦,可在那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眼中,只是一件正常的生意。牛顿并不属于那「绝大多数人」。
尽管他业务熟练,也在其中赚了不少钱,可每当看到黑奴像猪猡一般被赶上船,看到他们绝望的眼神,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自己也曾当过奴隶。
年轻时,因为一次严重违规,他被戴上手铐脚镣,被罚与黑奴们一同劳作。那时他发现,自己与黑奴们唯一的不同,除了肤色,就只有对于自由的希望。刑罚结束,他将回归自由之身,而这些黑奴,他们一生也无法解下身上的镣铐。
「如果上帝是公正慈悲的,这些黑人为何会有如此的命运!」
这个问题,在他的心中萌发,却一直无解。
1754年,他患了严重的中风,结束了自己的航海生涯,成为利物浦的一名税收官。几年之后,他接受英国圣公会的聘请,当了牧师。
离开甲板的日子,平静安详。1772年12月末,临近新年,身为教区牧师,他需要写一首赞美诗,鼓舞大家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他回顾了自己的航海生涯,以及那次死里逃生。他写道:
只是这种恩典,为何没有降临在黑奴们的身上?他一再思索这个问题。他结交了许多新的朋友,也接触到一种新兴思想——废奴主义。他成为英国废奴运动领袖威廉·威尔伯福斯 (William Wilberforce) 的坚定盟友。
威尔伯福斯的想法简单纯朴:「少一个奴隶,多一个兄弟」。
在那个年代。废止奴隶制度,不知要动多少人的奶酪。提出这样的想法,约等于异想天开。人们像疯子一样看待威尔伯福斯,嘲笑与讽刺让这位废奴先驱心灰意冷,决意退出政坛。是牛顿阻止了他。他说:
1788年,牛顿出版了他的小册子《再思奴隶贸易》(Thoughts Upon the Slave Trade)。
他在书中回顾了自己30多年前的贩奴生涯,控诉了奴隶贸易的残忍血腥。他说自己是个有罪之人,这段经历是他一生的羞耻,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良心的折磨。他将小册子发给了每一位国会议员。
1807年,约翰·牛顿82岁。他丧失听力,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已是垂死之人,苟延活在这个世上,是有心愿未了。这年3月25日,英国议会通过了禁止奴隶贸易的法案。他等待20年的胜利,来了!
半年之后,12月21日,他永远合上了双眼。我想,他应该是去了他的天堂。他写的那首「奇异恩典」,曾被谱上各种曲调,只是没有一首流行开来。甚至在牛顿生前,这首赞美诗就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直到1835年,美国作曲家威廉·沃克 (William Walker) 将其与一段民间音乐旋律「新不列颠曲调("New Britain" tune)」结合起来。这就是我们今天听到的这个版本的前身。
至于它是什么时候成为一首黑人灵歌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这首歌在黑人群体中迅速流传开来,成为黑人灵歌中最经典的一首。
1862年,亚伯拉罕·林肯颁布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The Emancipation Proclamation),美国黑奴法理上得到了解放。黑人们虽已身不为奴,但距离自由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首歌,也成为了他们谋求平等之路上的战歌。
「奇异恩典」的版本数不胜数,有学者估计,这首歌每年的演出次数,不下1000万 (Jonathan Aitken)。
1963年8月28日,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发表这篇举世闻名的演讲之后,人们齐唱的,正是这首「奇异恩典」。
如今的美国,黑人们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可是他们的故乡,黑非洲,依旧灾难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