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音符, 为什么你跟大师的演奏天差地别?
孙鹏杰 于 2018.10.23 17:18:53 | 源自:音乐周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30

回想一下你最喜欢的一些录音,比如斯维亚托斯拉夫·里希特演奏的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或者是杰奎琳·杜普雷的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

这些大师所演奏的每一个音符都和别人在乐谱上所见的音符一样,可是为什么这些音乐从他们手中出来就那么鲜活,而在别人那里就仅仅是听上去“还不错”呢?答案当然是,诠释与演绎。大师的“视觉”就是要比普通人的“视觉”具有更深、更丰富的洞察力,再加上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把他们的音乐理解精准地演绎出来,我们,作为幸运的听众才可以享受到柏拉图般的理想演奏。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达到这种诠释和演绎的境界呢?难道是像雅典娜从宙斯的头完整地蹦出来那样灵光一闪就能达到吗?还是像皮格马利翁苦心雕琢加拉提亚那样慢工出细活逐渐形成?事实上很多方法可以达到诠释的目的,有些快有些慢,有些深思熟虑有些随心所欲。每一个艺术家准备的过程都会不一样,甚至同一个艺术家准备不同的作品也会不一样。尽管方式各异,但我们还是可以抛砖引玉讨论一些适用于大众的方法。

在“兔子”与“老鹰”中寻找平衡

让我们一起来想象一只雄鹰在早晨的山谷上空翱翔,穿过森林越过溪流,随着风和气流上下摆动,好壮观的画面。飞翔中的它能看到草坪里慵懒的兔子,但是它的视力会好到还能看见草地上通过露珠映照出的阳光吗?它能看到蚂蚁们在完成晨间任务时的列队行进吗?接下来让我们想象一下那群勤劳的蚂蚁和那只慵懒的兔子,它们当然可以从它们的视觉角度看到周围的事物,但是它们永远看不到那苍翠茂盛的森林,和那像蛇一般蜿蜒流淌在山谷间的溪水,更不用说像展翅翱翔的鸟儿那样俯瞰山间全貌了。

上面的例子说明了关于诠释演绎的一个基本原则——从最高处往下看或者从最低处往上看。有时候我们一开始总览乐谱的时候,很快就对作品有一个整体的概念和认识,接下来才去填充里面的细节。而有时候我们先从细节入手仔细琢磨,最终通过局部逐渐看全局。但是不管从哪个方向入手(或甚至蜡烛的两头都燃尽),当我们到达最终的阶段时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我们必须在老鹰和兔子的视觉中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飞得太高会让视觉过于宏观使得演奏没那么精细入微;可是把鼻子埋在草丛里,又可能会让你的视觉过于细腻而看不见整片森林。关于这个尺度的把握,会因为不同作曲家,同一个作曲家的不同作品或甚至是同一个演奏家在不同时间段演奏同一个作品而不同。如我们所见,拿捏、掌握好两极的平衡是音乐诠释的永恒话题。

艺术家如何体现个人“标签”

另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是艺术家的个人“标签”如何体现。天平的一端,有像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或格伦·古尔德这样的钢琴家,他们演奏的独特性和魅力会让你即使蒙着眼睛都能马上“认”出他们。而天平的另一端是像威尔海姆·肯普夫或罗伯特·卡萨德修这样的钢琴家,他们忠心、严格地遵循原著,诠释乐谱上标注的每一个符号细节。天平两端哪一边更好呢?这是一个相当难的问题,因为这意味着表演者能保持中立中性。事实上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当一个黑色小音符从纸中飘到艺术家的眼里,它必须经过艺术家的脑袋和灵魂,才能最终从指尖通过钢琴的转换发出声音。出来的音乐也自然地附带上艺术家的气息,就像空气通过你的肺部会与你的血液交织在一起一样。

这么说来,艺术家的修养和品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当肯普夫在“原汁原味”地还原作品时,我可以想到许多人同样的“原汁原味”演奏会有多沉闷!但是肯普夫却可以如此“纯净”地演绎,这与他那温暖的内心和敏锐的思维是分不开的。简单来说,纯正质朴的演奏是非常难的。当然,这并不是说这种“神圣”的风格胜过更个性化的方式。当你在放霍洛维茨演出的录音时,比如听他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的拉赫玛尼诺夫《音画练习曲》作品39之5时,你会惊奇地发现他的演奏有能力将你在五分半钟的时间从平凡的生活一下子带到在寒冬的雪地里为亲友的生命战斗拼搏的情绪。当然最终,选择什么样的风格还是要因人而异,也相应地要根据不同曲目而定。毕竟,艺术的境界是无限的,没有任何形式是适用于所有人的。

演奏得越精确越好吗?

最后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是关于自发性。这个话题比较复杂,因为它并不是一个纯粹艺术方面的问题。不管是好还是坏,我们活在一个互联网的时代,一个演“砸”了的作品会迅速像病毒般在社交软件被狂传,所以你的表演越精确(我有一个计划,我将执行我的计划,我不会偏离我的计划)你在微信里被吐槽的机率就越小。一个好例子就是钢琴家阿尔图罗·米凯兰杰利,他的演奏是出了名有惊人的精准度和一致性的。不过,这种风格有时候会缺乏一定的生命气息。而这生命气息来自某种意愿,“在当下”跟着感觉“走”,即使错了几个音也无伤大雅。在钢琴家阿图尔·鲁宾斯坦的大部分事业生涯中,这种充满自发和冒险性的舞台风格让他的演奏显得特别有活力、特别大气。

鲁宾斯坦的音乐气质并不仅限于舞台上,台下的他也活在一个享乐主义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他的自发性其实正是因为没有很充分地练琴!当然即使是高度严谨的米凯兰杰利在生活中也并不缺乏乐趣。他在“二战”中是意大利空军的飞行员,随后又摇身变成一个狂热的赛车手,经常开着他好朋友恩佐·法拉利的跑车去参加赛车比赛。这些艺术家的生活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艺术家终归也是人,不是计算机,艺术的诠释过程是很多因素的综合体,有些是深思熟虑的选择,有些是命运的机缘巧合。所以尽一切办法练琴和准备当然是前提,但在这个基础上如果你还想成为一位让人着迷的艺术家,那么或许首先你得先拥有一个充满魅力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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