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堃谈“贝九”
卜大炜 于 2020.03.24 20:24:52 | 源自:北京日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30

所有来到中国国家交响乐团的人,都会被前厅高悬的中央乐团首演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巨幅照片所吸引。数年前深秋的一个下午,我如约来到严良堃先生的家中,他拿出铁观音来招待我。茶过三巡,他谈起了当年指挥“贝九”前前后后的往事——

那是1959年10月1日在首都剧场演出的,作为中央乐团向建国十周年的三大献礼演出之一,另两大献礼是李德伦指挥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十一交响曲和罗忠镕创作的第一交响曲。四重唱的歌唱家是女高音梁美珍、女中音蔡焕真、男高音魏鸣泉和男中音魏启贤。当时乐队的个人技术水平很有限,又刚刚下乡劳动锻炼回来,有些在现在乐队不成问题的表现,在那时还很吃力。

例如乐队有一处后半拍进入的地方,现在的年轻乐手拿来就拉,可当时就是进不来。那时人的热情和干劲非常高,大家集体攻关,互相帮助,相互分析技术问题。不光分声部练,还跨声部组成什么弦乐四重奏、管乐五重奏来练谱子,这样能练得声部与声部之间的默契配合。声乐部分也有很大的难度,男低音要唱到高达F的音,女高音要唱长达17拍的A音,在演出时这些地方唱得漂亮极了。献礼演出成功后,大家激动得不得了。有些队员1949年前在上海看过帕契指挥工部局交响乐团演的“贝九”,南京的国立音乐院也演出过,但声乐部分是降低了一个大二度演出的,因为歌唱部分的难度太大,克服不了。中央乐团成功演出了“贝九”,大家就像过节一样。

  • 后来,莱比锡交响乐团来了,与中央乐团的乐队和合唱团联合演出“贝九”,他们的指挥冯·嘎兹指挥前三个乐章,然后将指挥棒郑重地交给我,由我指挥最后的合唱乐章。演出后,德国朋友兴奋地说,用中文唱“贝九”比用德文唱还好听。后来许多没有机会指挥“贝九”的外国指挥也闻讯赶来了。大概是1961年,苏联的权威指挥家阿诺索夫,也就是我和李德伦的老师也来挥,他在苏联手中没有乐队,所以从没有挥过“贝九”,这次他可过了把瘾。就连小泽征尔也于上个世纪80年代来挥过,他一遍下来,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又将第四乐章从头到尾连着来了一遍。后来在1983年,中央乐团将贝多芬的一至九交响曲都演出并录了唱片。指挥有李德伦、陈燮阳、韩中杰,我还是挥第九。

    有人说指挥合唱简单,合唱才四行谱,乐队有十几行以上的谱子,这是错误的。两者的作曲技法是一样的,不要忘记合唱谱上还有钢琴谱,乐队谱实际上也就是钢琴的移植谱。合唱指挥与乐队指挥的不同是,合唱指挥与演唱者可是面对面的,音乐的情绪不光要反映在手上还要反映在自己的脸上。合唱指挥的脸不能从头到尾是一张脸,你要把对音乐的感受反映在脸上。

    合唱还有咬字的问题,有声音的统一问题,还要做到刚柔相济,尤其是在旋律部分,要有抑扬顿挫之感。艺术歌曲的织体有主调的,有复调的,讲求竖的层次安排,这就比乐队复杂丰富多了,尤其是那些巴洛克作品。合唱的指挥要会给气,要给呼吸,不能像砍柴一样来指挥。有些乐队的指挥不熟悉合唱,在排交响合唱作品时都是由合唱指挥事先排好了合唱才来,其实他来只是挥拍子而已,真正的排练过程已经完成了。还有些指挥不会处理乐队与合唱的强弱层次,乐队总是压唱,例如“贝九”第四乐章最后一段的最急板,乐队和合唱团这两条洪流汇成一片音响的海洋,这时乐队应该稍稍让位给合唱,因为声乐是有唱词的呀,而有的指挥并没有顾及到,结果歌词是什么观众也听不清楚。《唱论》中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人声是最美的“乐器”,我们为什么不突出它呢?许多乐队指挥不知道合唱艺术中的情趣和难度,有人说会挥乐队就会挥合唱,结果他们一上手合唱团就受不了了,他的指挥让人无法呼吸。我是乐队、合唱两边都干过,这方面深有体会。

    还有一次我指挥“贝九”差一点出大娄子。那次音乐会在“贝九”前加了一首《艾格蒙特》序曲,但在开演前,主持人讲解了半天的“贝九”,所以脑子里一直是“贝九”,上台后就按照“贝九”给出了一个缓慢的弱起拍,结果乐队奏出《艾格蒙特》的强和弦,我心里一惊,但马上调整过来了,幸亏台下没有发现。我认为在台上指挥偶有纰漏,不能老反过来嘀咕它,而是尽力将后面的音乐挥好。有几次出了错,下来后问爱人,哪里哪里错了听出来了吗?她说没有听出来呀。我说,那就好。哈哈!人生就如同指挥一样,有什么错误让它过去,把以后的事情干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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