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容三虎
“三高”的构想,最初只是卡雷拉斯与后来成为音乐会主办人的意大利考古学家马利奥·德拉第(Mario Dradi)间的一个玩笑。1989年6月,卡雷拉斯大病初愈,在他复出不久的一场独唱会后的晚宴上,当德拉第与他谈及日后的合作时,他以让“三高”同台的设想向对方发出挑战。让帕瓦洛蒂、多明戈、卡雷拉斯这三位地位相当的男高音同台,这在很多人看来简直就是个无法实现的疯狂梦想。一来,这三位歌唱家各自的演出早已排满,要在他们繁忙的日程中找出相同的空挡,看来是不可能的事;再则,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媒体中本就常有关于帕瓦洛蒂与多明戈间不和的消息爆出,事实若真如此,他俩又怎会愿意同台?
好在德拉第并未轻易放弃,而情况也远没有如人们预设的那么糟。多明戈很乐意接受这一邀约,帕瓦洛蒂更是积极的响应,在他看来,三人合开一场音乐会,既是对卡雷拉斯战胜疾病,重新恢复健康,回归舞台的绝佳的庆祝方式,也是对外界关于他与多明戈间关系紧张的失实报道的最好回应,以此证实三人间的友谊。同时他们决定将本次演出的大部分收入捐赠给卡雷拉斯发起的一个白血病研究基金会。因为三位歌唱家都是狂热的足球迷,而1990年的意大利世界杯又开赛在即,他们更乐意在球赛间来到罗马,于是音乐会便定于世界杯决赛前夕举行。
虽然三位歌唱家有着丰富的舞台经验,互相亦有一定了解,却从未在歌剧或是庆典音乐会中共事,这次同台,对于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为了争取好的开始,他们与指挥家祖宾·梅塔在前一年的十二月就来到罗马,进行第一次排练。很快他们便确认了各自的独唱曲目,但若没有三人合唱的曲目,观众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过纵观各时期的声乐文献,都很难找出一首专为三位男高音而写的歌曲,在歌剧中也没有男高音三重唱,老帕风趣地说:“因为作曲家从来不敢这么乐观”,果真如此。或许作曲家们从来就认为要让三位水准旗鼓相当的男高音同台演唱,是件不可能的事。于是他们请来了曾为许多电影配乐,在古典与流行音乐领域都非常有经验的拉罗·席夫林为音乐会独身定做一首长达二十余分钟、由三人共唱的“集成曲”。每位歌唱家将自己最喜爱的歌曲列出一张名单,由席夫林将它们以非常灵巧、自然的方式合而为一,以此将整场演唱会推向高潮。这套由很多国家的通俗音乐组成,意在强调世界杯的国际色彩的“集成曲”,音乐并不难,也早已为三位歌唱家所熟悉,但依然花费了不少排练时间,因为有许多地方他们必须和谐地一起唱出。
●今夜无人入眠
历经最后阶段紧张的排练,在全球近十五亿观众期待的目光中,音乐会终于在有着悠久历史的、能容纳十万观众的罗马卡拉卡拉户外浴场如期举行。这是公元212—216年间,由被称为卡拉卡拉的安东尼勒斯皇帝下令建造的,也是迄今为止保存最完好的、最大的户外浴场,它为音乐会提供了壮观的背景。在为电视摄影机而特别打出的灯光的照耀下,它显得尤为美丽,许多阳光下可能错失的建筑细节也都一一浮现。虽然这早已成为歌剧与音乐会演出的场地,但毫无疑问,这次“三高”的聚会才是它在当代所见证的最具声望的盛世,也让它成为举世驰名的景观。现在每当歌剧爱好者们去到罗马,都会问及如何前往卡拉卡拉。 在梅塔指挥的由罗马歌剧院和佛罗伦萨五月音乐节的两支管弦乐团组合而成的庞大乐队的伴奏下,三位男高音先是轮番登场,唱出各自的拿手曲目。
三人都保持着自己鲜明的风格,唱来从容自如。卡雷拉斯擅于唱心,以情动人;多明戈音质明亮、乐感敏捷;帕瓦洛蒂热情舒展、收放自如。事实证明,那套由《玛丽亚》、《今夜》、《晴空》、《回忆》、《黑眼睛》、《玫瑰人生》、《黎明》、《我的太阳》等十多首通俗歌曲组成的、具有极佳现场效果的“集成曲”果真成了整场演出的亮点。尽管也有人在事后说这些音乐太流行了,不过这样的评论在帕瓦洛蒂看来未免荒谬,“这表明这些人想控制音乐和他人,对我们而言,音乐就像运动一样,应该是给所有人的,希望我们能让它流行起来。”他如是说。编曲方面,这组曲目在速度、节奏、调性、对比等方面都颇为自然,显出了席夫林不凡的功力。而三位歌唱家无论是在轮唱、重唱,还是齐唱、对唱时都是那般默契。此刻,他们完全放下自我,仿佛是为彼此而唱,一同呼吸,三人间已融为一体,演唱时表现出的精力与兴奋也深深感染着每一位观众。当演唱会临近尾声,三位歌唱家再次唱出《我的太阳》时,彼此更是轻松的开起了玩笑,帕瓦洛蒂率先将结尾的“O Sole”两个字的音符拉得很长,多明戈与卡雷拉斯明显不甘示弱,立马仿效跟进,不让老帕独领风骚。这一招果然灵验,现场观众疯狂了,纷纷站到椅子上叫好,据说连坐在贵宾席上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例外。
“卡拉卡拉演唱会是我们三个人生命中的大事,我甚至要大言不惭地说,多数在场的观众或许也会觉得这是难忘的经验”。帕瓦洛蒂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我想,何止是现场的观众,相信日后每一位通过CD或DVD再度欣赏这场音乐会的人,都很难不为当时的情境与气氛所动。